圖錄：
《朱德群》，昂利哥．那瓦哈畫廊，巴黎，2000，彩色圖版，頁156

附帝門藝術中心開立之原作保證書

LUMIÈRE À L'HORIZON
CHU TEH-CHUN

朱德群的抽象繪畫不僅僅是形式與色彩的結構，也不僅僅是光明與黑暗的協奏曲，那裡面有大地的呼吸、有包容萬象的動態、有深邃寬廣的智性光輝，更有藝術家對自然的深情詠嘆。正如法國重要藝評家皮埃爾．卡巴納曾經寫下的：「抽象不是目的，甚至不是手段，而是一個過渡。德群並沒有離開自然，他不排斥自然的真實，而是將它融入富於個人感知和傳承的語言。」（皮埃爾．卡巴納撰〈論朱德群〉，《大象．無形》，台灣馨昌株式會社，上野の森美術館，2008，頁58。書為中、法、日文，並無英文譯文）作為擁有深厚中國國學根基的西畫家，朱德群從未自我侷限於任一文化框架當中，他在1955年來到歐洲的藝術之都巴黎，全心擁抱西方藝術的精髓並掌握了油彩那層次豐厚、色彩紛呈的特質，同時融匯中國書法的筆墨節奏與山水的深遠意境於抽象繪畫之中，為源自西方的抽象藝術開創了嶄新面向。而東方思想中的宇宙觀，或者說是天地觀，並不將視線停留在遙遠而不可企及的神之國度，亦不將人的地位淩駕於萬物之上，而是將人視為自然的一體，與所有生靈與山川大地的脈動共生共存，這樣的天地觀深深地影響了朱德群對於創作的態度。於是，在創作的道路上，朱德群由內心向外覺察自然的律動、領悟天地運行的道理，而透過油彩的揮灑，創造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朱德群在藝術領域的卓越成就，為他在1997年贏得法蘭西學院藝術院士的殊榮，成為該學院成立250年來的首位華裔院士。

「朱德群的空間不屬於傳統的透視，而是所謂的『多重』空間，他在蜿蜒曲折的線條之間，加入厚重濃稠顏料所畫成的小方塊的造型元素。這種表現手法或許正顯示朱德群新風格的特徵。精巧選擇的色彩以及畫中小方塊的處置，使色彩變化而產生光的效應。它們不僅是空間，同時也是結構，而這種結合，幾乎在朱德群的每一幅畫裡都是如此，是他作品中主要的特質之一。」作為最早探究與發掘朱德群的重要推手，現代藝術「守護神」巴聶對朱德群繪畫的分析實為精闢。

論及空間與結構，朱德群的構圖從不受限於物質空間，畫中的形象結構，充滿動勢的點、線、面都是經過審慎考慮與嚴謹組構過，呈現出一種有目的的自由。縱橫交疊、頓挫有序的書法線條，與隨性而約制的油彩的巧妙運用，營造出廣闊深邃的宇宙空間。

他曾經說要在六十歲之後，才能得心應手，真正畫一點自己滿意的畫。「相對於年輕人來說，老年者擁有最富足的精神資源，有長長的人生閱歷記憶。我從八十年代開始，就畫我的記憶，幻遊我的記憶。」朱德群娓娓道出創作的心境。人的記憶潛藏在心靈的深處，如同地心的熔岩，蓄積著時間的能量，儘管處於底層幽微，那可是炙熱無比、湧動激昂的精神核心。面對畫布時，畫家方得顯露內心記憶之光，那也是你我皆有的內在光輝，因此他的繪畫總能打動人心，激盪情感。

雖然受西方抽象表現藝術啟迪，朱德群對於唐宋山水畫一直懷有高度的敬意，平日也喜愛閱讀唐詩宋詞，以陶冶性格。他的現代抽象畫將詩、畫、意完美地結合，貫徹詮釋古人的「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最高境界，被譽為是「二十世紀的宋代畫家」。他習於作畫時聆聽古典音樂，隨著音符的律動使得他的畫面帶著音樂性及精神性，有如交響樂章般或激昂或溫婉，盪氣迴腸。

完成於1990年的作品《地平線之光》，藝術家為此作注入氣魄雄渾的青灰，並充份掌握油彩的厚、薄、乾、濕，展現渺氤氳感及傳統水墨的肌理，使油彩不僅代表色譜，更昇華為浩淼的創作語彙。《地平線之光》以大筆觸的寬闊書法線條繪畫出黑色和青灰色的背景，畫布中央顏料深濃的橘、黃、褐、藍、白、紅等繽紛寶石色塊，閃耀玲瓏。充滿動勢的橘色盤旋於蜿蜒有勁的線條，創造出「多重」維度，不囿於 傳統的透視空間，劃分出明暗強烈與跳耀的畫面，使構圖縱橫交疊。1990年代的朱德群，已經歷抽象風格的轉換、畫筆的揮灑與用色越發適意自在。

在朱德群出神入化的大筆刷下，靜止的作品搖昇其空靈的速度感，帶出巍巍能量；深刻的光影掌舵，巧妙推拉搖移畫布維度，使看似雲山煙樹的靈秀山水亦靜亦動。朱德群睿智地將宇宙變化、人和自然的關係伴隨詩意節奏，散發出喜悅與從容，貫徹大自然賦予朱德群的靈性啟示，並呼應藝術家曾經 敘述：「我所畫的，是我對大自然的感覺，也是大自然賦予我的感覺，徹底的說，是大自然與我靈性的結晶。」畫布中心的靈光乍現，彷彿衝破歲月囚於黑暗的第一道勝利曙光，勾勒出的柳暗花明的希望之地，《地平線之光》可堪稱為朱德群終生藝術信仰的開花結果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