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盪美國藝壇的華裔抽象畫家先驅──陳蔭羆

美國收藏家麥可·布朗（Michael Brown）曾經在1995年1月號的台灣《雄獅美術》中以〈藝術世界中的清教徒陳蔭羆〉（楊芳芷譯）一文，首度向台灣美術界介紹這位的華裔抽象畫先鋒人物； 同年9月，舊金山州立大學以新觀點重新省視美國西岸亞裔美國藝術家的歷史定位，陳蔭羆和朱沅芷在77位參展畫家之列。世人在二十世紀末之前，重新發掘這些二十世紀中期活躍海外的亞裔前輩畫家，為他找回應有的榮耀。中國抽象畫發展的先行者行列裡，在法國有趙無極和朱德群，在美國則首推更年長的陳蔭羆為代表。

陳蔭羆1913年生於廣東中山縣，12歲隨中醫師父親移民美國，母親和弟弟留在故鄉，際遇與同為廣東籍的朱沅芷十分近似。朱沅芷長陳蔭羆六歲，文獻上顯示兩人結識且互有往來。1934年陳蔭羆進入洛杉磯的歐蒂斯藝術學院，在校期間獲全額獎學金，成績相當優秀，當時全校華人不過一、二位，後來他又擔任教職，受人敬重。二十世紀初期美國社會仍充斥著種族歧視事件，陳蔭羆卻因繪畫而見容於此。戰爭期間，他除了為華僑慈善團體作肖像畫義賣，為美國陸軍特勤部門服務，描繪歷任美國總統及將領畫像，還因此得到榮譽獎章。陳蔭羆早年以人像畫聞名，偏好描寫黑人、亞裔、或窮苦的老弱婦孺，一生虔誠信奉宗教，帶有濃厚的人道關懷。早期繪畫以後印象派及表現主義的技法及風格為主，1942年他的繪畫專長被洛杉磯郡立美術館館長麥堅尼 （Roland Mckinney）大舉推薦，還曾獲得歐蒂斯藝術學院年度展油畫獎第一名。

早年以最難表現的人像畫走紅美國藝壇，陳蔭羆的繪畫成就斐然。1947年他應邀回到中國寫生，前後近三年之久，期間主要居住香港，並與嶺南畫派名家趙少昂、黃君璧交遊，期間創作百幅以上的油畫、水彩，也在上海、廣州、香港等地舉辦展覽。返回美國之後，他開始從具象畫轉向抽象畫的試驗。晚年他曾接受南加州學者的口述歷史專訪，一段文字記錄著這段期間風格轉變的因由：「早年學習西畫，他喜歡描繪窮苦人家、老人、小孩。自中國訪美之後，他發現美國藝術已走向現代化之路，為迎頭趕上，於是，透過閱讀書籍，致力使自己的畫風由傳統邁向現代。」畫家所提的這波現代化風潮，正是1950年代達到全盛時期的美國「抽象表現主義」。受到帕洛克（Jackson Pollock）、克萊恩（Franz Kline）和托比 （Mark Tobey）等人繪畫中東方精神的感召，陳蔭羆逐漸發展出一種中國式的抽象畫，加入美國戰後抽象藝術發展運動。

綜觀陳蔭羆的抽象畫發展，依年代分為幾個階段，首先是1950年代的黑白系列抽象作品，漢文字、碑帖入畫，而後漸融入色彩；1960年代文字符號仍在，佐以破碎、揉合、拼貼、糊裱等材質變化，表現肌理厚實，透露出人文湮滅的神祕痕跡；1970年代之後發展出另一種色彩繽紛、線條奔放如織錦般的抽象圖畫，融入都會景觀的現代感受，洋溢著古文明與現代的華麗融合，藉由行動繪畫的滴流、潑灑方式盡情展現。

陳蔭羆的抽象繪畫富有東方旨趣，自然和他的出身背景有極大的關連。1952年他在洛杉磯開設一家「農夫市場藝廊」小店，店鋪內不賣自己的繪畫，而是販售玉石珠寶、骨董字畫等中華文物，藉此餬口。雖然他終日與文物為伍，每天仍作畫 7個小時。不願與畫商打交道，他的後期創作少見發表，作畫的目的不為市場考量，純粹是潛心研究抽象藝術，仿如古人的大隱隱於市，一直延續到1995年病逝為止，歷時超過40年。

此幅《抽象綴錦》一作表現出了古文明斑駁的遺跡，白色背景間隱匿著古老的符號書寫及線條，又融入現代感十足的色彩，古今交錯，呈現萬花筒一般的繁華魅惑。畫如其人，陳蔭羆來自東方，曾拜師習書法，又跨海離鄉進入一個外國人的世界，到西方藝術殿堂裡求學，曾懷抱一身繪畫長才名聞遐邇。然而，繁華落盡見真淳，他恬澹度日無所求，隱居在洛杉磯熱鬧的街市裡，投身中國器物世界裡，每日作畫不輟如教徒般虔誠。《抽象綴錦》的尺幅有 150號之大，實為難得一見的巨製，畫中文字符號、器物質感及都會節奏特色兼容並蓄，堪稱藝術家的成熟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