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
「趙無極」，Artcurial畫廊，巴黎，1992年，2月至3月
「趙無極」，當代藝術中心，特萊維薩文化基金會，墨西哥，展期自1994年3月3日至5月3日

圖錄：
《特萊維薩文化基金會目錄》，編號28，1994
《趙無極繪畫六十年回顧》，上海三聯書店，上海，1998，彩色圖版，頁234-235
《趙無極作品集1935-2008》，多明尼克.德.維爾潘撰文，弗朗索瓦.馬凱，揚.亨德根編輯，弗拉馬里翁出版，巴黎，2009，頁252
《趙無極作品集1935-2008》，多明尼克.德.維爾潘撰文，弗朗索瓦.馬凱，揚.亨德根編輯，季豐美術出版社，香港，2010，頁252（中文版）
《趙無極作品集1935-2008》，多明尼克.德.維爾潘撰文，弗朗索瓦.馬凱，揚.亨德根編輯，季豐美術出版社，香港，2010（英文版）

隨著人生閱歷的增長與心境的轉變，趙無極1990年代的創作顯得更為快意瀟灑，展現出一種得心應手的酣暢。創作於1991年的《16.09.91》，即在在流動的光與色彩之間，挹注了藝術家內心的自由適足與開闊心緒，畫面中無形的力量依然彼此競逐碰撞，併發出無限的變化與動態，卻多了一份大器與和諧，更為輕盈且自由。而中國文人的詩意與東方水墨的韻味在此時期的作品中也獲得更為濃厚的表現，淋漓盡至地描繪那出於象外之景，達「天人合一」的永恆之境。

作為藝術創作者，趙無極從來不解釋他的作品，法國作家何塞．弗雷切（Jose Freches）如此描述：「……儘管他表面沉著並溫熙安詳，趙無極懶得多講他創作什麼和怎樣做，他很對地認為，他的作品已經說明一切，於是他總是急於去親密接觸那空白和待用的畫布。正正就在他勇於面對這種空白時，趙無極創造他的世界。」（摘錄自何塞．弗雷切著，〈呼吸與靈魂〉（Le souffle et l'ame），《趙無極—作品，文章，訪談》（Zao Wou-Ki—OEuvres, ecrits, entretiens），西班牙巴塞隆納波利格拉法出版社（Ediciones Poligrafa），法國巴黎阿贊出版社（Editions Hazan），2007，頁15。香港季豐美術出版社出版，2010，頁379）

的確，真正的藝術傑作無需過多的言語解釋，儘管藝術家不作說明，我們依舊可以從畫作中讀出他蛻變的軌跡，不斷超越自我、開闢創作新境的過程。趙無極自1960年代的山脊式構圖以來，構圖多是以畫面中心為重的凝聚式構圖，複雜的筆觸與變化多集中於畫面中心，進而形成視覺上的焦點。他於1970年代重拾毛筆，揮灑水墨的練習為其創作注入更豐富的層次渲染與筆墨韻致。約莫在1989年，趙無極再度突破自身過往的畫面格局，由「聚」走向「散」，首度出現了筆觸由外往內包圍、中央反而相對虛空而深遠的新形式，用色經常採取外圍濃重而中心明亮的安排。如此的畫面佈局往往令人聯想到洞穴的意象，包覆的空間裡透露出一股安定與靜謐的氣息，神秘且充滿引人深入探索的吸引力，宛若蘊含著大自然運行的秘密。《16.09.91》一作同樣採取包覆式的構圖，卻是以淺色調為主，鋪陳出一方清朗開闊，面對此作，與其說如同身處於洞穴之中，倒不如說像是立足於世界之巔時，眼前展現的壯闊風景。

在《16.09.91》裡，趙無極展現了其對於輕盈、抽象之宇宙空間的追尋，畫面中他大膽地運用色彩，展現光的明朗純淨，然而一切是那麼的混沌未明，如同世界形成之前，光在翱翔，重力尚未發揮其功效，能量彼此衝撞、融合、迴旋，萬物皆有無限的可能性。色彩與筆觸在柔和與沉靜、跳動與輕舞、矛盾與衝突之間取得了完美的平衡，其中包含了情感的碰撞、大自然的靈秀壯闊、天際的凌空律動、以及物質運行留下的痕跡，在在反映了藝術家內心的豐富心緒，並透露了宇宙的奧秘。當我們面對《16.09.91》，猶如獨自立足於高山的頂峰，面向無止盡的天空，氣旋在腳下翻騰追逐，輕盈而澄淨。層層渲染的空間綿延無邊，雲霧般的鐵灰與深藍筆觸帶著向畫面中心點聚攏的動勢，朝著遠方未知的盡頭飛翔而去，而畫面中心的光芒燦爛且明亮，散發出壯麗的光輝，吸引著我們向前方的未知遠眺。於是，世界的喧囂紛擾在此退散，取而代之的，是面對蒼茫天地之際，滿溢心胸的雄渾壯闊之激情。

趙無極致力於藝術表現的鑽研、開創與拓展，他未曾縱容自己停滯不前，而是不斷地自我超越、打破過往已經建立的成就與框架，創造出一次又一次精采的蛻變。然而，他的畫作最感動人心的，不僅僅是高超的表現技巧，更是透過這些技巧淋漓展現的內心風景。隨著一生經歷的迭宕起伏、情感境遇的刻骨激越，趙無極的創作展現了不同的內在力量，時而激昂、時而頓挫，訴說著人生的追尋、超越、以及情感的拉扯與掙扎，藝術家卻總是能夠以堅定的心志尋求突破而浴火重生，焠煉出璀燦的藝術瑰寶。法國前總理多米尼克．德．維爾潘（Dominique de Villepin）、亦是一位詩人及對抽象繪畫有深厚研究的藝評家，即如此形容趙無極的繪畫：「趙無極的畫充滿激情。它是一種魔附，某類與世界的溝通，靈魂與物質的一個不凡結合。在他的畫裡，創造力與生活本身從不分開。畫裡外交織著相關經歷，它們相互穿插，相互滲透，但從不融為一體。觀眾被緊緊地攫住了。他得爭取自己的自由，在色彩的角鬥場裡掙扎，然後像在洪水中得救那樣，以全新的面貌浮現。」（摘錄自多米尼克．德．維爾潘著〈在光線的迷宮中〉（Dans le labyrinthe des lumieres），《趙無極》，香港季豐美術出版社出版，2010，頁37）正是如此真誠的表現，喚起了我們內心的呼應，人生的起伏可以為我們帶來智慧，而心緒的澎湃併發出源源不絕的生命力。1991年，其藝術成就廣受各界肯定與推崇，已經定居法國超過40載歲月的趙無極年屆七十，依然神釆奕奕，繪畫如同他的生命，如今已然經過層層鍛煉，更加地大膽與自由。